【散文风】第一次让父母担惊受怕

从小到大，我一直是个听话、乖巧的孩子。学习成绩好，干活勤快麻利，深得全家人的喜爱，却在初三那年，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出走，让父母第一次为我担惊受怕。

 

那年暑假的一个下午，我在房间里听到外面又喊又叫，赶忙探头去看，发现偌大的院子里，哥哥在前面惊慌地跑，父亲在后面气呼呼追。第一感觉是青春期撞上了更年期，更没有想到，这是我唯一的一次离家出走的前奏。

 

看到我出来，哥哥就说:“妹，快去推自行车，我去外婆家，快点啊！”刚看着他出了大门，又看见父亲瞪我，吓得我大喊:“哥，你等等我，我也要去......”

 

在外婆家这几天倒也舒服。三个舅舅已经分开另过，还有弟弟妹妹可以在一起玩，也不是太无聊，就是盼着父亲或者母亲能突然来，说点安慰的话，接我们回家。然而并没有，父亲工作忙，母亲家里家外走不开。我们收到的是个口信，说家里有事，让我们赶紧回家。

 

“妹呀，那咱们回家吧。”哥哥胆子有点小。

 

“不回，哪有这么轻松的事儿？”我的自尊心被那“赶紧”两个字烫得难受。

 

哥哥一个人回家了，爱开玩笑的几个舅舅又开始说上了:“咱可不回去，是不是？咱是受害者，最起码算是个功臣吧！”

 

“就是，哪儿有这么容易的事，要是我我才不回去呢！”

 

听他们一逗我，我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:我要离家出走，到一个他们都不知道的地方去，看他们重视不重视。我有一个镇平的同学，我也不知道她家住哪儿，只听她说过她父亲的名字，在县外贸局上班。对，就去镇平。

 

下定了决心，就得筹措经费。我去找二舅要了10元钱。第二天早饭后，趁一家人都去地里干活了，像一个出笼的小鸟，我满心欢喜，溜出村子，顺着一条小路，向村东的公路走去。当时完全没有想到，我这一走，身后掀起的是惊涛骇浪。

 

天热路远，等我到公路上的时候，已经九点多了。那个时候车少，我等了很长时间，才搭上一辆去贾宋进货的车。到了贾宋，又转车坐上了开往镇平的车。后来才知道，发现我不见了，外婆家及村里人兵分四路，拉网式找人。就连没有停的两辆客车，到了镇上，也被舅舅们上去一个一个地认，角角落落也不曾放过，满怀希望想把我揪出来。我现在可以想象他们下车时那失望的心情，四路人马空手而归时外婆家乱作一团的情形，已结婚生子还要被外婆打骂的二舅那冤屈的表情，紧急商量对策派一个会说的舅舅去我家报信时的无奈。父亲派出更多的人分头去找……其实，就在他们刚刚找完人，准备离开的时候，我这个走了小路的漏网之鱼，正慢慢悠悠坐着车从他们的身边经过。

 

说实话，这个时候，我已经开始后悔了，可是已经骑虎难下。当汽车到站时，已经12点多了。我只能硬着头皮，拖着疲惫的双腿，向县外贸局方向走去。越走越忐忑，心里一会儿鼓起了希望，一会儿又自我否定，纠结得不得了！想到连我都不知道能否找到的地方，家里人就更甭想找到了，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。口袋里只剩下三块多钱了。我渴，但不敢买水；我饿，也不能买饭吃。如果找不到我同学，晚上还要找地方住宿，明天我还要找工作呢！

 

头上顶着大太阳，脚下踩着烤人的马路，我是又渴又饿又累又害怕。我当时的形象，恐怕是这一辈子最狼狈的了，以至于外贸局的看门老大爷看到我的一瞬间那惊异的眼神，上上下下打量我有十几秒的时间。

 

“小姑娘，你找谁呀？”我感觉他在放低声音，生怕吓到我似的。

 

“我想找刘长海，他在你们这儿上班。”我强调了一个“这儿”，心里燃起的却是一万分的希望。我双眼直直地看着他，那假装坚强、内心虚弱的样子，已经到了一个树叶子都可以把我打倒的地步了。

 

“哦！找长海呀，他下班了，下午二点才到上班时间呢！”听了这句话，我心里念了一万个阿弥陀佛，紧张得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。

 

“小姑娘，你是他们家亲戚呀？”我摇了摇头。

 

“你找他有事呀？”我点了点头。也许是累了，也许是戒备，我没有说话。

 

“好吧，你就在这儿等会儿，他也快来了，来，天热，你洗洗脸。”

 

“好的，谢谢！”我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土人了，洗了两盆子黑水，才感觉有了点精气神。

 

“姑娘，我和长海家是亲戚。来，坐着歇歇，喝点水。”听他这么一说，我放松了一些，喝了两杯水。歇了一会儿，稍微有点缓过劲来，心中充满了对老人的感激，又对刚刚自己的狼狈形象有点不好意思。

 

叮铃铃……听到声音，老人向外面看了一眼，说：“长海来了，我去喊他去。”我忽然有点紧张起来，站起来向外瞧去。阳光下，一个中年男人，瘦高的身材，推着自行车，边走边听看门老人说话，慈祥的脸上带上微微笑。在看见我的一瞬间，眼神稍有疑惑，对我点了一下头，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。

 

“刘叔叔好！”我鼓足了勇气，面向他站着。

 

“嗯，好，你坐，来坐。”我忽然害怕起来，这么慈祥的叔叔，万一不是红丽爸爸，我可怎么办？

 

“你是从家里来的？来……多长时间了？”我知道他想问什么，也感激他是多么的照顾到了我的自尊心。

 

“我是红丽的同学，……放假了来找她玩。”看见他笑着点点头，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！

 

“二舅啊，你这儿有干面条吗？鸡蛋，番茄……好，你下点面条吧！妮儿啊，你还没有吃饭吧？先吃点面条，晚上咱们回家，让你婶儿再给你炒俩菜！”

 

我当时到底该有多么的虚弱和狼狈，我已经打起的十二分的精气神了，还是被刘叔叔觉察到了，我点了点头，眼泪在眼中打转。

 

“我办公室在三楼，正对大门，我上去先泡点茶，你吃完了饭上去，到这儿就是到家了，啊！”我又点了点头。

 

两大碗番茄炒鸡蛋面条啊，我竟然吃完了。吃饱了饭的我简直有了一种重生的感觉。刷了碗，谢过老人，我上了三楼，刘叔叔泡的茶刚刚好，我喝了两杯，就坐着他的自行车回家了。见到红丽后，我俩拉着手惊喜交加，又说又笑，心情和一个小时之前真是天壤之别呀。

 

刘叔叔人很是睿智，细心。现在想来，看我当时的样子，他好像已经猜测到我是和家里人闹矛盾。我一生中帮过别人，也受到过别人的帮助，刘叔叔和阿姨绝对是我最要感激的。在我无助落魄的时候，给与我亲人般的关心和爱护，也给了我人生爱的启迪。使我这么多年来，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，尽我最大的力量伸出援助之手。

 

然后就是到处跑，到处玩，棉纺厂，彭雪峰纪念馆，她同学家，开心得不亦乐乎……

 

等到第三天的时候，我开始想家了。从小到大，我还没有离开家这么长时间，况且，这次是不告而别，家里怕是要闹翻天了！吃晚饭的时候，给阿姨说我想回家了。“我还真是舍不得你走，以后记得要多来家里玩。”听阿姨一说，我又开心地笑了。

 

第二天，告别红丽一家，叔叔给了我十元钱，阿姨送我坐上了车。这一分别，等再次相见，竟然是三十年之后。刘叔叔已因病去世，阿姨也两鬓斑白，走路蹒跚了。每每想起，我总是愧疚不已。

 

快到家的时候已经午后了，离家越近，心里越是忐忑。家里现在都怎么样了？我莫名有点害怕和心虚……院子里一片安静，看来是都在午休呢！我悄悄地溜进了我的房间，一头扑到床上，想到这几天的颠沛流离，担心害怕，想家却不能回的委屈，两行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，心里在想:我以后再也不走了，离家出走的滋味儿真的太不好受了。

 

“妈，妈，快起来，我姐回来了！真的！”弟弟的声音。

 

“我咋没有听见？”妈妈的声音哑哑的，接着就听见她急促的脚步声。我刚从床上爬起来，就看见她进来了，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，头发乱蓬蓬的，和平时那个恬静漂亮的妈妈完全不是一个人了！

 

“妈……”

 

“哎呀，可回来了！好好好，回来就好，你要再不回来，我就要和你爹拼命了！饿了吧，我去给你摊个煎饼。”

 

“我不吃，我怕爹打我。”

 

“不会的，他都快急疯了！你呀，可给人吓得不轻。”

 

“真是回来了，别去了，别去了！”母亲刚走出去就在说话，我知道父亲进来了，暴风雨怕是也要来了！

 

“我看看就走，知道，知道。”听着父亲进门的声音，我抬起了头，看到他的一瞬间，我的心就软了一半。短短几天不见，父亲沧桑了不少，平时白净的脸上胡子拉碴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，从里到外透着疲惫，感觉已经是心力交悴了……

 

。

 

他也看了我一眼，那眼神里，有对闺女满满的心疼，深深的愧疚，还有略微的责备和如释重负的放心，甚至有点暗暗的高兴和他不跟我计较了的安慰。然后就出去了，一直到第二天吃早饭才又见他。母亲说，他是把几天没睡的觉都补回来了。陆陆续续被父亲派出去找我的人马回来了，为这事我被亲戚朋友数落了好几年。

 

三十多年过去了。每每想起这件事情来，心里都是五味杂陈。我是幸运的，遇到了一个个的好人。万一一开始就碰到坏人，后果真的不敢想象。从此，我好像长大了，懂得了遇到问题，不要任性，要多体谅父母，更不要意气用事。

 

作者简介：阿正，初中教师，喜爱文学，尤其喜欢读书，喝茶，旅游，听音乐，信奉简单快乐的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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