聆听母亲的声音

聆听母亲的声音

停足于渭河之滨，静默地凝望着河对岸那座巍峨挺拔的秦岭山麓。那座被尊为华夏文明龙脉的山麓，在曦阳的折射下，于我的视觉里不断变幻着，渺渺袅袅，但却十分真实，像万道金光，溢入我的心田并辉闪着，意境很重。我猛然理会到，心里的那股金光就是母亲的英灵，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不逝魂魄的慈母之情。那满麓慧颖山河的灿烂，就是母亲永远呵护子女的微笑。一份永远无法挥去的缅念之情，再一次在心中放大，放大到母亲就站在我的面前。

我闭上眼睛，沁心地感受起母亲的烛光之关爱。

“是不是又有什么事不顺心，惹得你心情烦躁了？”明明就是母亲在对我说话，这是真真切切的母爱之音，我没敢睁开眼，怕失去这个永恒。“别人说咱脸上有泥斑，咱就把它擦干净，别人说咱差得忒多，咱就用点力气去追赶。”

我明白，母亲这是让我想得开。

“别人计较咱，说明咱有不足，应该去接受，去改正。咱去计较别人，那就得先计较一下咱自己，看咱有没有去计较别人的理由。就算有个计较别人的理由，也得想想为什么要去计较别人，值不值得去计较别人？”

我也明白，这是母亲让我看得开。

“啥事都不能太在意，如果，事事样样地都放在心上，会堵得慌，坠得慌，压得心疼，该多累呀？”

我更明白，母亲这是让我放得开。

“心要是孤独了，世界都会显得冰冷，一切都没有了活气。心要是放宽了，世界到处都有温暖，生活就会开心，一切都有希望。”

母亲的这番话语，浓缩一下，就是“淡泊”两个字。也只有母亲的话，会让我很快地镇定情绪。虽然，识字不多的母亲，话语不那么激扬顿挫，言辞里没含多少崇高的教科，但对我来说，母亲的话就是我的生命推动力。

母亲所说的话，始终在我的耳边萦绕，即使母亲永久离开的时日里，我依旧能够时常听到母亲这番无法隔绝的话。

都说，世间最伟大的情，是母情，对此，我百万个赞同。

在我就要到省城上学的那天晚上，已经很晚了，我看到母亲还在院子里忙乎着什么，就走了过去。母亲正用右手的拇指和着食指，在左手手背上缠绕着那根长长的粉色毛线，这是在张罗着准备给我织冬天穿的毛衣。

母亲双鬓布满丝丝白发，在月影下成为银色，有些苍老的面颊上多出了数条被艰辛生活磨折出来的印痕。母亲那略略的驼背，就是被我们这些儿女们用嗷嗷待哺和无尽需要的重力压弯的。

缠毛线的母亲看着我，脸上带着笑，一种幸福满足的笑意。

“妈，您别忙了，都快半夜了，您的身体本来就不好，再累着……”

“缠个毛线，就累着了？你看妈就这么不管用？就那么不经够折腾?”母亲慈祥地望着我，“孩子啊，你给妈争了口气，让妈有了个盼头，妈这心里啊，真是乐开了花。对了，光顾高兴，差点忘了。”母亲停下手，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，递给了我。

我接过来打开一看，是钱，是由各种颜色集聚一起的散钱，我的眼睛立刻潮湿了：“妈，您又去淘河沙了？不是说好了您不再去了吗？为什么又要去呢？我要的是妈，不是要的这些铜版印的纸。”

“这孩子，都上大学的人了，还这没出息。淘几天河沙又能累到那里了？这是赶巧了，铁路上铺路要得紧，给得钱也比平常的多。再说了，去淘河沙的人多，热闹，妈跟着也算是锻炼了，还能和经常不见面的左邻右居们在一起说说话，一举多得，一点累劲都觉不着。放心吧，你上学以后，妈就不去河里了，平日里操兑着给你弟弟妹妹做做饭，院子里再栽几样菜，就行了。”

我静静地看着母亲，听着母亲的说话，没有以往不耐地插言，也没有以往嫌烦地反驳，第一次意识到母亲说的话一点都不唠叨，一点都不琐碎，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那么亲切，那么让我感动。

母亲说完，低下头，就着月色，继续缠起了毛线。

毛线在母亲被岁月浸蚀的有些粗糙的手中，一圈一圈的环绕着，犹如烛般的疆爱丝雨，在细风中飞旋着。看着，看着，我的心抖颤出一阵撼动，这一圈一圈的绕线过程，不就是母亲的人生旅程吗？这一根根毛线的交织，不正是母亲用她的生命为我们这些子女缠绕着幸福和温暖吗？

几声欢快的燕雀争鸣，打断了我的思绪。我睁开眼睛，看着面前被雨水清洗过的一片砂砾，这里就是母亲曾经淘沙的地方，也是象征母亲蹉跎一生中滴滴点点的地方。今天，这个地方，在布满历史风尘的岁月循环里，成了过往。

我抖瑟着手，掏出一张远久的照片，轻轻地抚摸着已经有些褶皱的画面。这是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，是母亲中年时在照相馆拍照的，也是母亲留在世上唯一的一张黑白色照片。每当看着照片里母亲的满面微笑，我内心里遭遇到的诸多伤感，就会立刻被抚平。

天，突然汇聚了一大片的浓雾，这片浓雾在渐渐扩大和厚实。顷刻间，不是很大的雨就淅淅沥沥地飘落下来。我没选择去凉亭下躲避，仍然站在留有母亲足迹和汗水的这里，把母亲的照片放进贴心的口袋里。每当下雨的时刻，我都会感觉是母亲在给我带来新的希冀。

温馨的雨，自我的头顶缓缓地滴落，顺着脸颊一直流入我的心海。

绵绵的细雨，很快过去，天又是那么的湛蓝。一朵如白莲的云撞进我的心境，拽起我已经渐行遥远的梦幻，在浩空里飘荡。在云的托浮中，我渴望着，寻找着那份集聚已久的伟大真情，那座山麓，就是母亲，就是我的依附。我仔细地聆听大自然里的每一个音符，聆听最能让我感动的音符。这个音符，就是母亲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