梨树地,酸酸甜甜的记忆
【导读】梨树美,最美是树上的梨。梨的香气从它细腻光滑的皮肤咝咝的渗出,弥漫在空气中,裹住你的身体,进而渗进你的肌肤,使你身心陶醉。梨的品种很多,每种梨都有自己原汁原味的属性。
一粒梨树种子,随着风儿飘,最后,飘落在一片沙土地上。它笑了,它知道,自己到家了。这片沙土地松松软软,正好可以安家落户。于是,它扎根了,于是,它发芽了,于是,它长成小树了,于是,它长成大树了,于是,有更多的兄弟姐妹来了,于是,这里成了一片茂密的梨树地。
面对着村庄的梨树,我曾经想:这不可能是我的父辈们以及父辈的父辈亲手栽下的。每年春天,我都随父亲下地。父亲的手,宽大,厚实,长满了老茧,怎么看都绣不出花花朵朵,可一旦扶上犁,他准能把地种出花儿的摸样。行是行,列是列,笔管条直。他,还有他的父辈,骨子里已经夯实了对土地的痴情。这里的梨树呢,像散落在地上的星,星罗棋布,毫无规矩。坡上,岭下,道边,院旁,到处都能见到它们的身影,就像走街串巷的人,累了就地歇歇脚,随遇而安。
春天是美丽的季节。春风轻轻地吹,吹醒了万物,也催动着花市。春风吹过梨树地,梨树轻舒猿臂,牵住了风儿的衣襟:风儿,是你带我来这里,我要用我的美来感谢你。于是,呼啦啦,坡坡岭龄,沟沟壑壑,所有的梨树都开满了花朵。洁白如玉的梨花,像天上裁下来的一块云,在枝头飘;又像刚刚过去的冬天里,未及融化的雪,凝固在枝头。于是,风在林中旋,流连忘返;花在枝头颤,弄舞翩跹。
出村的每一条路,都有卫士般的梨树护送,上学的路也不例外。花枝招展的梨树搭起了一道梨花“走廊”,我在“廊”下走,不时,有一两片花瓣飘舞下来,我执拗的躲过,有时,还用手狠狠的把它们打向一边。过年时,我和妹妹曾争抢花围巾。一旁的爷爷说:小子爱炮,姑娘才爱花呢。还说:小子爱花,大了会怕媳妇。那时,我还小,“媳妇”将来与我有什么关系,我为什么会怕她,还不知道。但是,爷爷这句“骇人”的话,不知让我错过了多少季梨花春。
梨花谢了,树叶长出来了。梨树叶有小巴掌大,挨得紧紧地,把这段小路遮盖的严严实实。偶尔,有一两束漏网的阳光,照在沙地上,明晃晃的,像一块块耀眼的玻璃。夏天,这里是个既清凉又好玩儿的地方。
沙土地里有一种小虫,叫“沙王八”,倒退着走,往土里钻。这个可爱的小家伙,以为这样“掩耳盗铃”的方式,能够骗过我。可它哪里知道,它在钻土的时候,会留下一个螺旋式的小坑,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挖到它。把玩够了,再放回沙土地,看它义无反顾的继续钻。蝉是梨树地的统治者,只闻其声,难谋其面。蝉声像一张巨大无形的网,罩住了整个梨树地。蝉小,色黑,依附在树干上,又有树叶的遮挡,不容易发现。蝉其实很令人敬佩,这个生命中的短期过客,在这样一个季节,用其特有的方式,向世界宣布:我曾经来过。
阴历八月,地里的庄稼成熟了,成熟的庄稼像涂了一层金黄的色彩,诱惑的人们心儿怦怦直跳。而这时,坡坡岭龄,沟沟壑壑上的梨树,也赶趟似地,开始飘香了。
清晨,太阳一出来,梨树地就成了一个鲜鲜亮亮的地方。碧绿的树叶,像刚刚被水洗过一样,湿漉漉的,上面还缀着晶莹的水珠。这情景,虽不及“梨花带雨”般娇羞,但梨叶挂露也着实的惹人怜爱。树上的梨,在金色的阳光下,一颗一颗,像金色的玛瑙。有的挂在枝头,逗你非得爬上树去摘不可;有的被树叶半遮半掩,撩拨得你手痒难耐。傍晚时分,梨树地又披上了一层神秘面纱。升腾起的地气,凝聚在林中,形成青色的雾霭,被树冠隔开。就像一块青布绸子,被撕扯成一缕一缕的,飘飘荡荡。这时,黄澄澄的梨在青绿色的树叶间,格外的鲜明起来,像一只只的小灯笼,即将照亮黑夜中的梨树地。
在梨树地呆的久了,看的久了,就会发现它们之间的不同。如果说梨树也有性别的话,那鸭梨树一定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。虽然鸭梨的树干也比较粗黑,但裂纹细致;树叶宽大,但叶面清秀。就像一位姑娘,即使女扮男装,举手投足时,眉宇间也掩不住娇美的女儿相。鸭儿广树(俗称广梨)则是一位顶天立地的汉子。树根虬劲,深扎泥土;树冠庞大,枝叶繁茂,而且努力的向四面伸展,仿佛要用它的一己之力,保护这块地上所有的同胞。
梨树美,最美是树上的梨。梨的香气从它细腻光滑的皮肤咝咝的渗出,弥漫在空气中,裹住你的身体,进而渗进你的肌肤,使你身心陶醉。梨的品种很多,每种梨都有自己原汁原味的属性。鸭梨皮薄,果脆,水多,汁甜。嚼一口,“嚓嚓”脆响,馋得人口水直冒;但这种梨不能多吃,吃多了会闹肚子。白梨在青皮的时候,也比较脆;而最好吃的白梨,是在成熟后,或是放上一段时间,那时侯,果皮黄,果肉软,果汁甜,而且还有一种特别的香味。广梨呢,和男人气质如出一辙,年轻气盛时,硬硬梆梆;等到熟透了,又软软呼呼。而且,皮糙,渣多,直来直去的粗线条。还有一种酸梨,光听其名,就会酸倒满嘴牙。这种梨,个小,体圆,挂在枝头,像绿色的玻璃球。酸梨必须在成熟后吃。成熟后的酸梨又黄又软,用手轻轻一捏,分成两瓣,吃在嘴里,又酸又甜。这种梨不怕烂,越烂越香,人称“烂酸梨”,最适合孝敬老年人。
在食物匮乏粗粮做主的童年,梨树地是我快乐的伊甸园。食不果腹时,我可以来这里充饥;食不甘味时,我可以来这里解馋。每一棵梨树下,都有我采摘时寻觅的足迹;每一棵树干上,都有我攀爬后留下的手印。我深情的眼神,熟悉了这里的每一枝每一叶。我内心深处,无时无刻不荡漾着酸酸甜甜的味道。
后来,风儿变心了,风儿喜欢上了沙。风儿认为梨树挡了它的路。父亲也变心了,父亲更喜欢地,父亲认为梨树不光站了他的地,还遮了他的庄稼。于是,风儿和父亲联合起来,吹倒砍倒了这里所有的梨树。于是,风儿和沙玩耍,畅通无阻;父亲得到了更多的地,更多的沙土地。现在,沙土地上再也见不到茂茂密密的梨树了,也再闻不到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了。一切,只存记忆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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