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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菊韵】风雨师生恋(小说)

2022-04-25 09:15:10 来源:长安文学 点击:28

初恋,是每个女孩子的衷心向往,是每个女孩子的默默期待。

我的初恋,发生在我上大二下学期。

那是个封闭的年代。全国恢复高考后,1979年,我高中毕业,考上了省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。担任我们班辅导员并教授系统解剖学这门课的,是7年前被其生产大队和公社推荐进入医大念书、毕业后留校的青年教师白俊远。

29岁的白俊远,身高一米八一,浓眉大眼,鼻梁挺直,皮肤白皙,一头茂密的头发,闪着幽亮的光,发际线清晰得就跟画的一样,活脱一枚标致俊朗的美男子。白俊远上学前,在农村老家就入了党。他思想健康,性格开朗,幽默大方,喜欢体育运动,是我们系乃至学校教工篮球队的主力前锋,打球机智而又灵敏,动作潇洒而又优雅。尤其是他那种略显粗犷却不乏书卷气息的举止和做派,让我们这帮女生分外着迷。

大一报到那天,就是白俊远带着几个上届的学哥学姐,来车站迎接我们新生。从车站回来的路上,车上所有女生的眼睛,无不闪闪烁烁地在他的身上打转。

开课后,系统解剖学这门历来不怎么受到学生欢迎的课程,在我们班成了大家最为喜欢的课,不仅课堂纪律最好,回答问题最踊跃,而且完成作业最认真,请教老师问题也最多。特别是女生,整天眼巴巴地期待着系统解剖课到来,眼巴巴地期待着白老师能来班上检查纪律或者卫生。每天下午,只要白俊远去打篮球,我们班同学,准会是他最热情、最给力的啦啦队。以至到后来,在私底下,女生间因为白俊远,还会闹些鸡毛蒜皮的小纠纷。譬如课堂上谁要是被白俊远提问了,下课后又给谁指导了作业,都会成为女生们悄悄议论的话题。那么多人都举手了,白老师为什么偏偏要提问她?作业是布置给大家的,白老师为啥要单独给她讲解?被提问和被指导的女生,也会因此觉得满腹委屈,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。

我那阵子在班里,属于最不起眼的一个。应该说,我的学习十分努力,成绩也很不错,虽然由于从小缺乏营养,身子骨显得瘦削了一点,但我的个子高高的,皮肤白白的,眉毛细细的,眼睛大大的,也算不上太难看。照我们高中数学老师的一次话说,这孩子看上去,是有着那么一股子灵气儿。我的老家在陕南大山里面。从打我记事起,我爹就常年跟着建筑队在外地干活,几乎没有在家里待过,在我的记忆里,我几乎没有跟我爹说过多少话。我爹常年在外,留下我妈和我爷爷奶奶在家里,参加生产队的劳动,伺弄着家里的一点自留山地。我四岁那年,是个寒冬下雪的天气,我家里突然来了几个人,将我爹的骨灰送了回来,外带五千块钱,说我爹在施工架子上拧钢筋时,不小心从四搂高的地方摔下来,跌在了一堆砖砾上,当场就过去了。我妈哭得死去活来,我爷爷和我奶奶更是哭得不省人事。我不知道爹死是怎么回事,被我妈和我奶奶的样子吓得大哭不止。

我爹死了后,我妈受不了家里的苦,不想在家里呆了,带着施工队赔给我爹的五千块钱,不声不响地远走他乡了。我是跟着我爷爷和我奶奶长大的。是我奶奶养猪、种菜和喂鸡,我爷爷春种秋收,采药编筐,换来钱供给我念书的。打小我就知道,我家里没有钱,连亲戚也几乎没有走动,我爷爷和我奶奶,在村里说不起话。从上小学到上大学,养成了我无声无息做事的习惯。我无声地上学,无声地下学,无声地看书,无声地做作业,无声地帮奶奶做饭,无声地去地里打猪草,无声地跟着爷爷上山采药材。除了念书和帮助爷爷奶奶干活外,我从来没想过去哪里玩儿。在学校,我很少跟同学说话和交往,很少离开教室,很少离开自己的座位,就那么默默地坐自己课桌前,默默地看书或者做作业,就连上课老师提问,除非老师点名提问我,我不会主动举手发言。班上开展活动,我会和同学们一起参加,但我从来不会出声说话,不会做出风头的事,也不敢去做。

上大学后,埋在我心里的自卑感,不仅没有消除,而是更加严重了。收到录取通知书后,我的学费没有着落。我爷爷和我奶奶将尚未养大养肥的猪卖了,将一只羊和五只鸡卖了,将所有的药材卖了,将家里的一些粮食卖了,只凑下了不到二百块钱。我觉得我长大了,应该自己想办法,不能完全靠我爷爷和我奶奶。我头次走出我们那个山沟,来到县城给一家饭馆洗碗。打工期间,我吃苦耐劳,做事勤恳,饭馆领导得知我考上大学的消息,这个人很善良,资助了我一些钱,加上我自己的工钱,才使我有条件来学校报到。

我们班上的女生,一个个都比我吃得好,穿得好,一个个都比我开朗和快乐。大家都喜欢白俊远,尤其当大家知道白俊远还是单身后,围绕着白老师的话题,就更谈论和笑闹得无休无止。我将这些看在眼里,觉得她们很快乐、很可爱、也很羡慕。白老师人长得英俊,课讲得精彩,球打得潇洒,和同学们待在一起,没有老师架子,对大家很公平公道,像个热情热心的大哥哥,全班同学包括男生都喜欢他,都热爱他。当然了,我从心里也喜欢他,也热爱他。白老师来上课,来检查,来班里组织开展活动,女生们总是最积极,也最闹腾,总会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说着、笑着、闹着。而这时候的我,只是将那份喜欢和热爱放在心里,默默而又开心地朝他们望着。记得大一上学期,我几乎没有跟白老师说过话。上课时,他对我也几乎没有提问过。在我的印象里,他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我这个学生的存在。只是在我上交去的作业本上,每次都会留下他潇洒且内容一成不变的批语:Welldone!我几次想过,他肯定不知道这个作业本,是哪个人的。

转眼到了大二下学期,他给我们班的课程讲完了。这时候,白俊远担任了学校的团委副书记,兼任我们系团委书记,成了一名副处级干部。不过,他仍然兼着我们班的辅导员。

五•四青年节那天,我们班举行爬山活动。大家决定,在青华山实行集体野餐,白老师和我们一起去了。青华山位于距离省城西南大约三十多公里的地方,虽然不是很陡和很高,但由于山顶上面有个湖泊,湖水碧波荡漾,特别地清澈,一下子将青华山的品位提高了,以致每年春、秋两季,来这里赏春踏青、散心秋游的人络绎不绝。

这次野餐活动,说好由大家自助,就是将每个人带来的食品,凑在一起大家集体吃喝。许多同学买了不少时尚食品和饮料,我没有钱买,只给自己带了两个鸡蛋、一瓶水和一个面包,打算到时自己一个人吃,不参加集体聚餐,我不想占别人的便宜。

爬到半山腰一个坝子后,大家分散开来活动。同宿舍的兰子同样来自外地乡下,家里同样比较困难,同病相怜吧,我们两个人平时走得很近。兰子对我说,艳苏咱们走咱们的,爬到峰顶去!我没有吱声,朝她笑了下,和她一起去了。五月初的气候乍寒乍暖,尤其到了山上,顺山的溜溜风,吹得人直生寒意。不过,山上已经开始变绿了,各种不知名的野草和野花,也都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。兰子兴奋地说,这里的风景太美了!我俩兴致勃勃地爬到山顶,观赏了天池,将我们自己带来的东西吃了,又往山下走了。回来路上,兰子兴高彩烈地拽着我疯跑,结果一不小心,使得我们两个人跌进了一个大土坑里面。周围的游客发现了我们,齐心协力将我俩搭救上来。兰子人家还好,只是腿和胳膊擦了点外伤,没啥大碍。结果我惨了,除了身上皮肤擦伤好几处外,右腿几乎不能动了,疼得我直掉眼泪。同学们听到消息后,纷纷赶了过来,大家将我扶到一块平地。白俊远闻讯也赶了过来,看到我这个样子,大吃一惊,当即叮嘱班长继续组织好大家的活动,一定要注意安全。他自己则联系青华山管理处,从那里要来一副担架,和几个同学一起,将我抬到山下,送进了一家医院。经过医生检查,我的右腿胫骨骨裂,医生给我打了石膏。我既没有钱缴医疗费,又怕耽误学习,坚决不愿意住院。白老师说,贺艳苏同学,现在只能听医生的,我估摸吧,你恐怕至少得住一个星期才行,一星期后检查问题不大,才可以出院。我苦着脸,低着头没有说话。白老师说,别胡思乱想了,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吧。听着白老师这样说话,我不好意思再说什么,只好听他的。白老师想想又说,是不是还得找个

床的人过来?我急忙说,谢谢您白老师,我不需要陪床,更不想耽搁其他同学学习,您也回学校去忙吧,我自己能够照顾自己。白老师说,不想耽误其他同学学习,那就另外找个人吧。说完话出门走了,不长时间,领着一个中年妇女进门了。我急眼了,说,白老师,我不需要人陪床,我、我能够自理……白俊远笑着说,至少在这头几天,你说你的这个右腿,还能着地吗?你倒是说说看,你该是怎么个自理法?我眨巴着眼睛,不吭声了。

也就是在这些天里,白俊远每天早晚都要按时来医院一趟,和那个女护工一起,将我照顾得妥妥切切。出院时,担架费、住院费、治疗费、护理费、伙食费,一应儿由他替我掏了。老师的慷慨,让我流下了感恩的泪水。我带着万分感动而又分外不安的心情,回到了我的宿舍。就在我收拾衣物时,我意外发现,他将一个小纸条,夹在我一件衣服里,纸条上写着八个字:喜欢你,可以交往吗?我不由得一震,一下子呆住了。接着,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,瞬间电击般冲遍我的全身,拿着纸条的两只手,不住地在颤抖,两行泪水,再次忍不住涌流了出来。

半个月后。一个周六下午,他来我们班里检查卫生时,给了我个小纸条:明天中午可以的话,请来我屋子一趟。地址就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一幢教工家属楼那边。自从看到纸条后,我的心便在不停点地咚咚地跳着。既感到无比地兴奋,又有些犹豫不决。去还是不去这几个字,不断在我脑海里上下转腾。当然了,说是犹豫,主要还是矜持。我想,一个女孩子,人家男生刚约了下你,你就屁颠屁颠地跑着去赴约,是不是有些不够持重?说得难听点,是不是有点儿犯贱?可是这个小纸条,真的太让我心动了,因为这时候我突然发现,在我的心里,我对他的喜欢,远远超过了他对我的喜欢。

如此的纠结和慌乱,弄得我周六的晚饭没有吃好,整个晚上也没有睡实在。心慌缭乱兼度日如年地将周日上午熬了过去,我觉得我的整个人,似乎有些昏晕不堪了。中午时分终于到了,我的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。我的两条腿,不由自主地朝着那幢楼房走去了。

几经打问,我终于在楼房顶东头那里的几间有些破烂的平房当中,找到了他的那间屋子。敲开屋门,屋子里烟雾腾腾地。只见他手里拿个小铲子,腰间围一块蓝色布裙,红涨着脸,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地立在我的面前,一句话没有说出来,就那样痴痴地朝我傻笑着。就在这一瞬间,我跟他的距离是那样地近。看到平日严肃认真兼潇洒自如的白老师,此时此刻似乎比我还要紧张和慌乱,我的心绪倒在一瞬间平静了下来。我故作镇静地说道,怎么啦,白老师不想让我进屋吗?哦哦,不、不是,贺艳苏同学,您请、请进。他有些狼狈的样子,将我逗笑了。我说,白老师是不是在忙啥啊?怎么乌烟瘴气的啦?听着我如此轻松地说话,白俊远的神情也变得轻松了起来,他一边伸手合上屋门,一边转身跑过去,将灶口上的火灭掉,笑着说道,这不是说好有尊贵的客人上门嘛,好赖鼓捣点吃的,不至于让客人饿了肚子是不是?

他的饭已经做好了。他一边给我让座,一边给我倒水,一边往桌子上端菜端饭,一边说道,贺艳苏同学你看看,看看我这间破屋子,真是又差又脏又乱,请你不要笑话。我坐了下来,心里充满着暖意,看着他在忙活。他又说,我平时在学校灶上吃饭,几乎没有在这里做过饭,这个地方也很少来,你就凑合着吃一顿吧。为了招待我一个学生,他居然亲自下厨做饭,这让我的心里特别特别感动。

吃完饭,我没有再让他动手,主动将餐桌拾掇干净,将锅碗瓢盆刷洗干净,顺带着将屋子的地面拖擦了一遍,将屋子里的灰尘清扫了一遍。这些活儿,都是我从小干惯了的。我利利索索地干着这些活儿,白俊远就那么静静地朝我望着,眼睛里流露出少有的怜爱和温柔。

将一切收拾停当了。我给他倒了一杯水,双手递到他面前。他笑着立起身子,双手将杯子接过去,小心地放在了桌子上。让我没有想到的是,就在这个时候,他突然将我抱住了,对着我疯狂地亲吻起来。

我被他吓了一大跳。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男人亲吻。他亲得既热烈,又笨拙。我既害怕,又欢喜,不由自主哭了起来。既没表示拒绝,也没有表示接受,就那么任他肆意地亲着。

他亲了我很久,直至将我的眼泪吻干了,才渐渐平静了下来。直到这时候,我们没有说一句话。接下来,他紧紧地将我搂住,我也伸出臂膀将他揽住,又是长时间无声的相拥。

我低声问他,怎么会喜欢上我?他有点不好意思,摇摇头说,不知道。我说,我是那样地不起眼,不值得你这样喜欢。他幽幽地望着我的眼睛,半天说道,舞会上,漂亮的女孩子因为有了自己的心上人,满腔的喜悦让她无以言表,遂不断地主动邀请别人跳舞,以此挥洒自己心中的甜蜜和快乐,几乎把在场的所有人邀请遍了。他问我,知道女孩子的心上人是哪个?我望着他的眼睛,半天傻傻地摇了摇头。他笑着说,就是那个没有被她邀请跳舞的男人啊!听他的话说到这里,我忍不住泪如泉涌,紧紧地将他抱住,不管不顾地亲吻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