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给一棵树让路

2021-10-13 20:48:25 来源:长安文学 点击:13

给一棵树让路

它起初生长在一个半新的花盆里,普通粘土烧制的那种。它用绿的叶密的叶,金的星繁的星,窈窕的身清新的姿,映衬着不大的居室,身体力行地讲述着雅致。

它的美丽有效地装点了主人的客厅,滋养了客人的眼球,穿透了一声声的赞誉,还招惹过小孩子的手指馋虫样贪婪地触摸……

它是一棵金桔。

公主变村姑,它更变主人,屈身我的院落。我心里没有多少欢迎的意思。

要说就是宿命,原主人在搬挪它时爱而不慎释手,让它顿失家园。于是央我,送给你吧,在你那儿给它找个地儿,扔了怪可惜。我婉言谢绝。原主人就再次央求。

我的居所虽说带有一个院子,院子虽说比巴掌大,但大部已经硬化,只是靠东院墙根留了40公分原土地面,备着埋藏管道的。思来想去,也只有这位置可以让它将就栖身。它栖身的时候,光鲜褪尽,身体已单薄憔悴得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枝数叶。它瘦小,就在院墙根下不扎眼地长着。

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风平浪静。

我发觉它给我的院子带来了生动。

起先,它用它摇摆的身躯,向我告知,这院子里来了春风做客。它又竭尽它身体的原色将碳红的火砖院墙努力涂抹出一小块儿青翠,在夏季,我推门入院,将被火灼疼的眼睛看过去,是非常惬意的。这些,以前都被我忽视了。这些,让我开始在意院子里一些变化了。

我看见,三两只蝶儿来了,来问候它,并给它表演了舞蹈。它们并不在意我也看着。

我看见,一只雀儿来了,来拜访它,不一会儿它们就亲昵如故。雀儿一边在它的枝间来回跳跃,一边放开歌喉给它唱起了小曲儿。我看它的骨头酥了,醺醺地醉了。它们也不在意我也听着。

后来,对门三岁的女孩宝宝来了,径去与它握手。一棵年轻的树与一个年轻的女娃拉手私语,我看出了一些意趣。一会儿,宝宝回转过身,嘴里咿呀着“伯伯”,向我舒开了污了渍的五个葱白(手指),一颗青黄的桔珠子落在我的掌心。我怎么从没发现这青黄的桔珠子呀,是她们商量的结果吗?我拉过宝宝,将胡茬拉碴的下巴,在宝宝的脸上印了一下。宝宝乐颠颠地又过去了。

……

我承认了它的存在。

风也就来了。

房本是够住的,耐不住决定要将其拓宽、纵深和增高。扩建的时候,堆放的沙石没到了那树的颈部,眼尖的一个师傅还是看到了它,用上它作参照点,房朝前推进2米,它与前檐墙的距离就缩短为零。它倚靠着的旧院墙与新房山墙之间留着1米的过道,过道上悬着通达二楼和三楼的楼梯。

建房完工后又一轮的整理硬化小院,可能是作为参照点有功,师傅们在没有我的授意的情况下把它保留了下来。

我和家人上二楼三楼的次数并不频繁,但不等于不上。有一次我走过它身边的时候,它伸出枝叶将积攒灰渍搪在了我的裤腿上,我弹了弹裤腿,有些不高兴地斜了它一眼。又一次,我和妻朝二楼抬衣柜的时候,它乘机又用枝挠了一把妻的腿,在妻小腿肚上留下一道红红的伤痕不说,它的指尖将妻的长裙的一绺钩得脱线了,那可是妻花300元买下的才穿了几回的裙。

妻对我说,挖掉它。我说,迟早的事儿。妻说,就现在。我说,等星期天吧。

我正把锋利的铁锨戳向它的根部的时候,我怔住了。我看见它紧贴着院墙,将身体长成一个扇面,虽是贴了墙,叶是凝凝的绿,枝是葱葱的翠,展示着生的强劲。最高的枝,已经齐我的胸。下面,干枝叶交汇密集处,竟还有一个空着的鸟巢。枝枝叶叶里间或缀着青黄的果。再下面,那向着过道空间伸过来的,均是一些细而枯的枝,收缩着小而青白的叶,都秃秃的,有些谨慎的齐。

原来,它一直拘谨的活着,它看着我们的眼色生活呢。我不懂树木修剪,这些年,我从未搭理过它,甚至,连近距离细看它一眼也没有。

我急忙喊妻来看。

妻认真看过,也怔住了。

我开始意识到我们做错了一个决定。我对妻说,留着吧,它也挺懂事儿的。妻说,现在还不是什么问题,可以轻轻松松过往,以后可能要趔着身子过,侧着身子过了。我说,换个角度想这未尝不是一种乐趣,就只当一院之内“潇然于山石草木之间”了。妻说,它终会弄脏衣服的。我说,它会洗去我们体内的浊气的。妻说,到那时候,你洗衣服。我说,拉钩。

我像做成了一件宏伟的事情一样如释重负。我收工具的时候,朝它笑笑,它也朝我笑笑。

我郑重地对它说,放心住吧,我们不会再动你了。

它似乎听懂了。我觉得,它的枝叶抖动了一下,像这才安下心,安下心在这个不宽的过道间宁静容身。

它的枝它的叶它的果,像一个个三棱镜平面镜晶体镜,照着我。不,那是它的一个个眼,闪着光,看着我的心灵深处。

再上楼的时候,我是贴着房子的山墙根儿走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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